看吧

Tay x New

　　這一連串都不是預先安排好的，先是預定要參與的綜藝節目臨時取消、單曲合作也延後，空出來的檔期被工作狂經紀人硬生生塞進一個戲劇客串角色。

「很有趣，去跟 Tay 的角色對戲，又是家教老師，會讓你的粉絲有很多聯想。」經紀人興高采烈，「而且台詞很少，你隨便背一背。」

「......」

　　劇本還沒拿到，New 又接到另一個通知，據說因為拍攝地點偏遠會集體住宿，民宿在拍實境節目，經營組小隊長 Nicky 哥拜託他去教大家製作甜點。

　　就這樣，客串的角色只有三場戲，拍攝一天，卻會在山上待三天，做布朗尼錄實境。

　　但最沒料想到的還是那個傢伙，明明好幾年來的時間都在公司擔任幼稚園園長，認真、努力、溫暖，散發正能量，是多少弟弟們的偶像。

「P' Tay 說不吃晚餐，昨天也是這樣。」First 說，而且是非常明確地對著自己說話。

　　New 露出甜甜微笑答：「嗯，他節食。」

「亂講！」Nicky 瞪大眼睛，「他工作的時候才不會。」

　　── 奇怪哥你那麼懂他你幹嘛不直接去勸。

「P' Tay 看起來真的很沒精神欸。」Chimon 抱著山姆走過來加入對話。山姆看起來有二十公斤，也虧弱不禁風的他抱得起來。

「昨天也是這樣。」First 再次強調。

　　他只能嘆氣，放下高筋麵粉，把巧克力豆放回冰箱，說我知道了，然後走向後門。

　　邊走邊在心中碎唸：要嘛一開始就別塑造那樣的形象，孩子們都把你當成偶像了，憑什麼一個人在那邊沮喪消沉哪。

◎

　　點燃這些思緒的竟然是典禮後台兵荒馬亂時的一幕，公司女團正準備上台表演，造型師替四個藝人做最後確認。

　　最小的成員身上是一件紫色丹寧 A 字裙，裙頭被扯著用力勒緊，妹妹身材瘦小、腰圍大概只有 20 或 21 吋。扣上最深那顆扣子，然後圍上腰封，同樣再次拉緊。

　　Tay 突然毫無來由地感到恐慌。心裡想的是這孩子能靠這件裙子站在舞台上到幾歲。當然不是這件裙子，也不是這個孩子，妹妹才二十歲，還能繼續唱歌好久好久。

　　但他明年便是三十了。三十歲以後，人生會變得怎麼樣呢。

　　沒有太多時間思考新戲就開拍了，原本是慶幸的，開啟工作模式時他比較不會胡思亂想，演戲又比做節目更需要全神貫注，卻偏偏在這種時刻被丟上山。

　　氣溫降了快要十度，四面全是綠色，車聲與空調聲被蟲鳴取代，容易陷入思緒，多讓人恐慌。

　　山中夜風吹來很涼，周圍大樹颯颯作響，有人緩緩走過來。

　　Tay 抬頭，看見的依然是那件畫了卡通圖案的公益短袖上衣，紫色。

「冷嗎？」

「不會啊，你冷嗎。」New 挑眉。

　　剛剛才看到穿著 Nanon 帽 T 的 Chimon，與穿著不曉得屬於誰但總之尺寸相當不對的外套的 First，追趕著民宿大狗經過，回頭這邊就完全輪不到自己照顧。

　　果然這傢伙既聰明又強壯，心靈和身體上的強壯。

　　到底一開始哪來的想法把他們湊成 CP，又是誰讓人高馬大的 New 當所謂的「受」方。

「因為我皮膚白，而且臉很美麗。」New 回答，在 Tay 身邊坐下，「我聽說你最近會不時提起以前的事情，好像很感嘆，到底怎麼了。」

　　Tay 不再接話，果然身上的焦慮已經濃厚到讓身邊的人感覺到了。這樣不好啊。

　　因為你個性好，所以可以感受到很多痛苦，我是真的這樣認為。

　　你不要每次都說這種話，因為個性好、因為你善良，我覺得你就是想要這麼說，就把我隔絕在你的世界外面。

「我的世界有什麼好進來的，」New 苦笑，「這麼小、裡面都是貓。」

「你管我想不想進去，反正你不能。」

　　他們各方面都不一樣，從個性到飲食習慣。一冷一熱，Tay 到哪都被後輩簇擁，New 的圈外朋友多過圈內，除了 Off 和 Gun 弄的局，打過去約人多半會得到「我在家，我要睡了」的回覆。

　　New 熱愛甜食，沒事會泡在廚房研究怎麼把慕斯打得更綿密柔軟；Tay 則到處開發有機養生餐廳，幾乎不碰澱粉，也不碰糖。

　　兩人卻是真實的朋友，也很有默契，一旁演員要自拍時會同時往後仰，好進入手機畫面中；在對方拿起自己什麼東西說「這很好看」時可以不眨眼地說「送你啊」，競賽節目被分在一組就會贏，笑點也很合。

　　對此 New 本人解釋過，說公司就像是一所大學啊，人數夠多，演員加主持人加職員有上百位，總會找到好朋友吧。

　　可惜 Tay 並不領情，「大學同學至少有科系這個共同點，我們連科系都不一樣。我還文組的。」

「共同點很多啊，演戲、主持，我們不都是因為喜歡才進公司的嗎。還有運動，還有傳說對決。」

「可是、」

「好了，我才不要跟你證明我是拿真心在和你當朋友，」New 苦笑，「你是什麼有公主病的女友嗎。」

　　說是這樣說，那一回他仍陪著 Tay 喝了一整晚的酒，兩隻寵物貓分別窩在他們腿上睡得香甜，此刻也一樣，New 認真望進好友眼裡。

　　可是 Tay，我不會勸你不要焦慮啊，不管是二十九或三十。徬徨是對的，會害怕也是對的吧。

「你還沒......」

「我還沒三十歲所以我不懂。」New 溫和替他把話說完，「然後呢，我現在走掉你又要生氣。Tay，你到底為什麼那麼愛對我生氣。既然你說我也是弟弟，你對孩子們包含 Gun 都非常溫柔。」

　　因為你不一樣。不了解其他人不會讓我感到煩躁。Tay 在心中回答，不過沒有說出口。

「或許我應該認真籌備按摩店的展店。」

「之前和團隊討論的結果不是再緩緩嗎。」New 皺眉，「不要用這種會影響其他人工作的事情來舒緩焦慮。」

「你們的副業都顧得很好，不只你們啊，弟弟他們、」

「我知道身邊大家都有好成績會讓人很焦急，但仔細去想的話，你擔心的事情都有很好的答案不是嗎。」

　　為什麼會追不上呢，你又沒在玩。一路以來都很認真，客觀的時間軸裡，大家經歷的長度是一樣的，在那之中你並沒有偷懶，沒有在別人努力的時候休息，沒有試圖走不正當的路或不勞而獲，為什麼會覺得比不上？

　　你很聰明，又一直認真，為什麼會被遠遠超越，才不會。

　　民宿二樓這一側的房間一間間熄燈，只剩下最角落那格還亮著，記得是 Frank 的房間。

　　Tay 沒有馬上接話，腦中浮現 New 的屋子，經常散發甜甜的砂糖味道，想起 New 的貓。

　　New 說犬類好吵、好熱情，所以只養貓，Tay 記得貓咪們柔軟的耳朵和腳掌，以及牠們窩在身上時心中的暖意。

　　兩人沉默了接近一分鐘。

　　樹林深不見底，Tay 聲音充滿自我厭惡。

「就還是會怕啊，無法克制去想三十歲了要怎麼辦。」

「不然多練習幾次，比如從現在就開始過三十歲生日，過個十五次之後就能比較不害怕了吧。」

「......」

「我幫你過啊，我會做蛋糕。」

「就是會想要掌控未來，就算知道這樣沒有意義，也不是只有我辦不到，但焦慮都是真的。」

「不會啊。我覺得你還蠻會掌控那些的，捉摸不定的和令人焦慮討厭的。」

　　Tay 抬頭看 New。

　　仍是那兩道既厭世又無辜的八字眉，他的從青春後期就一直在一起的白皙搭檔笑了。一點都不嬌小可愛、胸肌更完美得煩人，但笑起來很漂亮。

「比如說我啊，你不就掌控得很好嗎。」　　

◎

　　不是說布朗尼嗎...... First 不知道哪個比較驚訝，是桌上的食材顯然換了一個版本，還是坐在中島的 P' Tay。後者一掃臉上的陰霾，露出大家上山以來一直沒見到的開朗笑容。

　　奇怪，難道真的像 Nanon 說的，哥哥只是相思病嗎。

　　麵粉中加入白砂糖、雞蛋、煉乳與水，攪和均勻捏成麵糰。香蕉切片，投入蛋液中；麵糰攤開，拉壓成薄薄的圓形。

　　倒油熱鍋，放上奶油塊，餅皮下鍋，整齊鋪上香蕉片，四邊往中間折，把餡料全部包住。煎得焦黃後翻面，再加一點奶油塊。

　　民宿沒有巧克力醬，New 將煎餅盛盤，用攪拌棒沾起融化的巧克力開始寫字。

　　寫了 HBD，再寫上數字 30。

「誰生日？」

「沒有。」

　　Nicky 哥？Chimon 滿臉笑容轉頭看向民宿小隊長，不論是誰，宵夜有香蕉煎餅，還是燙的，就是很幸福。

　　我今年三十一了好嗎。隊長咬牙。

　　你還有一年能夠練習，一年過後也還有很多個日子。New 對 Tay 舉起瓷盤，上面的甜食還冒著煙。

　　每個人都可以有自己害怕的事物，可能是某個特殊的歲數、某個充滿不堪回憶的地點，或者想起故人，而我會陪你。

本來要細細寫出所有害怕和救贖的。
但我不想讓自己也陷入恐慌（我也還沒要三十啦！），或者讓閱讀的人這樣。於是挑了我認為最輕微的「怕不夠了解」當個毛皮。

說起來恐懼這件事還是太私人，可能等我三十歲再借哪位角色的故事哭訴一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