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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才之道
Day6: ㄊ。太淵。

　　卡蜜拉在看最新冬季穿搭介紹短影片，搭配背景音樂的節拍切換畫面，一幕一套衣服，每一套都有毛茸茸的雪白色單品，教人如何打造慵懶的聖誕氛圍。蜜拉說那個網紅是獨自住在美國的台灣女孩子，恬靜淡雅地過生活。

　　蛤。把聖誕樹裝飾得跟跨年夜的 101 一樣，叫做恬靜淡雅嗎。

　　同學撇了下嘴角，繼續看自己的吃播，午休時間只剩十五分鐘。

　　最近真的好累，不要說過節了，他們的聖誕願望只有好好睡滿八小時。

　　別忘了旺來可是溫泉飯店，冬天正是旺季，連續幾個寒流帶來人潮，包含不知情的觀光客或想來實測傳說的挑戰者。

「我還以為鬧鬼已經遠遠超過可以泡溫泉這件事。」柯博文揉捏著肩膀嘆氣。

「哎呀，相輔相成啦，」王牌經紀人正巧來被當作休息室的歌舞廳送補給品，笑眯咪道，「想想看，低溫五度寒流來襲，同樣是流量，你覺得 YouTuber 要去冷颼颼的廢墟，還是來我們有高級溫泉的飯店放鬆？」

　　哪裡高級了...... 同學小聲吐槽。沒有露天也沒有景，磁磚跟地毯還很老舊。

　　而且鬧鬼。柯博文接話。

「好了好了，最近天氣變化大，大家注意保暖，補充水分，睡覺時肚子要蓋好。」Makoto 胡亂叮嚀，然後用力拍手道，「下一組團體客下午三點入住啊，我們兩點半這裡集合！」

　　就這樣沒頭沒腦散會了。

「鬼也會感冒嗎？」

「會啊。鬼只是不會再死一次，其他受傷啊、生病啊、痛啊傷心啊，通通都會耶。」卡蜜拉回答。

　　問問題的人是旺來團隊的新成員，凱薩琳上禮拜帶回來的。

　　當時他們看到自家姊後面跟著一個怯生生的女孩子都嚇了一跳，以為薩琳姊去哪裡撞鬼了。

「同學、蜜拉，她給妳們帶著。」丟下一句話就離開了，背影依然清幽美麗。

　　待交誼廳的門完全關上，大家才回過神，一股腦地圍到女孩身邊問發生了什麼事。

　　有點忘記了，只記得我那時候正盯著一盒雞塊，薩琳姊就突然出現了。

　　被圍起來的女孩小聲回答，當時她肚子很餓但不敢撿路邊的食物，怕佔用了哪隻鬼陽間家人的心意。

「蛤，雞塊？」

「摩斯的嗎。」

「同學那是重點嗎？！」

「好痛！問一下而已不用打人吧......」

「那妳叫什麼名字？」

　　被包圍的女孩子不太自在，垂下眼睛回答，「大、大家都叫我小妹。」 

　　同學心裡升起一股異樣感。跟我好像。她想。

　　受訓的那段時間薩琳姊真的很嚴格，指令給得又快又急，同學總是跟不上那些俐落的動作，常常撞歪門板、跌倒或想發出慘烈吼叫卻被自己的口水嗆到。

　　才想著「怎麼連當鬼都這麼難」打算悄悄偷懶片刻，一巴掌就甩在自己臉上。薩琳姊的手冰冰的，其實沒有很痛，但打得她瞬間回到現實。

「不想消失就給我拿全力拚了。」

　　凱薩琳的聲音迴盪在空曠的午夜旺來餐廳，本尊已經離開，連裙擺衣角的影子都沒留下。

　　我真的有夠廢，姊應該生氣了吧。搓搓臉頰，同學站起身準備重來一次。下一秒，某盒東西掉到地上，定睛看是剛從冰箱拿出來、還覆著一層水珠的鋁箔包飲料。

「冰敷。」凱薩琳說，再次快步轉身。

　　不過後來，潔西卡到踢館那次，自己在雨中追逐落荒而逃的人類，整個旺來團隊都和她一起，而追不到坐在地上大哭的時候，被一個擁抱接住了。

　　空氣是冰的，手是冰的，雨是冰的，但擁抱很燙。她真的很喜歡旺來，很喜歡薩琳姊。

　　如果那個新來的女孩子也不擅長當鬼嚇人，我會很有耐心教。同學想。我想讓她知道我們團隊多棒，包含薩琳姊在內，大家都是很好的人。

　　但是話說回來，她有資格教別人嗎。相比剛來一個禮拜，雖然安靜但做事還算可靠的新人，到現在依然常常失誤，需要蜜拉幫忙掩護、還會被柯博文翻白眼的自己，不要被取代就很好了吧。

＃

　　大家去進行嚇人與跳樓的前置作業了，獨自待在休息室的凱薩琳撿起一副房客遺落的眼鏡玩，但度數太深，戴上沒多久就開始頭暈，她決定閉目養神一會。

　　不過這個不適感或許也跟最近天氣變化有關，急速降溫，上禮拜淋了一場雨之後喉嚨總是癢癢的不時乾咳......

　　再次睜開眼睛，發現所有人都表情擔憂圍著自己。

「怎麼了？」

「薩琳姊，妳是不是不太舒服。」柯博文開口。

　　正要回答沒事就又咳了起來，這一陣有些嚴重，凱薩琳按著沙發扶手大口喘氣。

　　接著，一隻纖瘦細薄的手輕輕拾起凱薩琳的手腕，摸索到某處，輕輕施力。

　　竟然是小妹。

「我、我們家是中醫世家。」接收到大家疑惑的眼神，小妹挺起胸膛，被盯著看有點不好意思，但仍態度篤定解釋道。

「這裡是太淵穴，可以通氣血，對支氣管很有幫助。我爸媽都說，快要感冒的時候按一按就會好了。如果能把川貝和梨子一起煮，加一點蜂蜜，效果會更好唷。」

　　溫和而穩定地按揉著凱薩琳的腕側凹陷處，嘴角不太明顯地抿起，眼裡閃過快樂、驕傲與淺淺的懷念。

　　所有人都愣住了，然後同時恍然大悟。

　　原來是這樣啊。

　　她真的只是害羞而已，不是害怕表達，或者什麼低自尊的陰影，「小妹」二字也並非敷衍而是來自身邊人飽含疼愛的親暱心意。

　　這孩子過去大概是被捧在手掌心上的吧。

「真是太好了。」卡蜜拉吶吶開口，「難怪我一直覺得她身上有一股中藥材的清香。」

　　嗯。同學點頭。雖然有點羨慕，但又非常開心。

「不然，我們今天就放假吧！」Makoto 拍了兩下手，果斷道。

　　咦，可以噫嗎？

　　同學妳也太開心了吧，都破音了。

「該休息的時候就要休息，各位，我和薩琳有準備聖誕禮物給大家唷。」

「欸？！怎麼這麼好 ──」兩姊妹同時尖叫。

　　小妹抬起頭，「我也有嗎？」

「全部人都有，走走走，我們去大廳拆禮物。」

　　Makoto 對凱薩琳使了眼色，推著一臉「蛤所以我剛才的場佈白做了嗎那要去拆嗎」的柯博文，帶領所有人離開休息室。

　　凱薩琳呼出一口氣，鬧轟轟的耳朵和腦袋總算能靜下來，她真的很不擅長面對這些歡樂。

　　潘蜜拉會拿到一頂雪白毛絨淑女帽、柯博文有聖誕襪子組，小妹的是 Makato 趕急件幫忙申請的厲鬼證，同學則收到三大包冷凍雞塊。她已經可以想像大家滿足的笑鬧聲。

　　不擅長面對，但不討厭就是了。

　　回想相遇那天，凱薩琳必須強調，她可是一點都不喜歡帶小鬼 ── 年齡或生命狀態意義上的都是 ── 沒才華、難教、容易放棄又愛哭，麻煩得要命。

　　只是眼前這個小女孩蹲在地上的樣子，真的有一點，就一點點點點像，他們飯店裡表情呆滯說話無力連跳樓都跳不好的笨蛋卓曉雷而已。

　　於是便有了小妹視線中的那一幕。

「站起來，」一把傘遮去冰冷的雨水，抬起頭，看到一名身穿印花長洋裝、黑髮雅致盤起的美麗女子，「妳想就這樣消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