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麗的他 澤崎 x 小山
Day26: V. Ventriloquism.

 

  接到通知後已經過了兩週,看著與平良的對話框,還是沒辦法把「月底一起去同好會聚餐吧」的訊息送出去。

  社團同好會和送舊不同,只有畢業的校友能參加,沒了後輩們當擋箭牌,開口邀請平良代表著「兩人單獨一起去」以及「未來我們還能有聯繫」,小山這才感受到堀井澤崎幾個吵鬧的傢伙有多重要,至少可以搬出「學弟們也很期待你來」這樣的藉口。

 

  說到澤崎,不知道為什麼那小鬼現在借住在自己的公寓裡。

「還在猶豫喔?」說人人到,洗完澡的澤崎湊過來,看見自己手機螢幕中輸入到一半的「吶平良」,沒禮貌地開口。

  小山推開學弟,對於對方全身散發的熱氣以及與自己身上相同的沐浴乳香氣感到無奈,「去把頭髮吹乾。」

  澤崎說老家離大學很遠,原本住在女友那,幾個月前分手被趕出來,打工的錢都拿去買底片和設備了,沒錢租房子。

  到底是什麼亂七八糟的生活,攝影社怎麼會同時有平良那樣平淡純淨的人與這個傢伙。

  不,也不能這樣講。小山在心中推翻自己。平良只是擅長降低本身的存在感,實際上時時刻刻仰望那位國王清居,也稱不上平淡或冷靜,甚至不能說是正常人。

  不理解歸不理解,身為學長又是社長的小山終究無法拒絕澤崎,讓那傢伙扛著少得可憐的行李搬進來 —— 一床棉被、一袋衣服與各式攝影器材 —— 在其實沒多寬敞的房間打地鋪。

  順帶一提,澤崎還真的只有棉被,床墊竟然是自家哥哥買給他的,怎麼解釋都沒用,老哥似乎認為這傢伙就是自己新的曖昧對象。

 

「學長未來如果要搬走,這間套房可以讓給我嗎。」不速之客本人顯然住得相當滿意。

「你付得起房租嗎?」

「說的也是,」澤崎蠻不在乎地抓頭,將照片按照亮度排上榻榻米的動作沒有停下,「那學長可以永遠不要搬走嗎。」

  對了,除了與眾不同的金錢觀與感情觀,這傢伙還有一個非常麻煩的特質。小山想。就是好像擁有超能力,可以準確翻譯自己心裡盤旋繚繞的情緒。

 

「學長,」

「嗯。」

「通常來說,大部分畢業的學長姊都會加入同好會嗎?」

「算是吧,出了社會能把攝影變成工作的人很少,所以大家都想保留一個至少能談論這件事的地方。」

「那你現在在猶豫什麼。」

「......」

  —— 你看,他又這樣。小山有股衝動,想委託科學家或醫療團隊打開澤崎的腦袋看看裡面都裝些什麼,搞不好真的有一台讀心儀器。

 

「你還不累的話,我先去睡了。」語氣僵硬,緩緩站起身。

「平良學長會想參加嗎?」

  停頓幾秒,他放棄地開口回答:「說真的,我覺得他去了現場會蠻開心的。比起居酒屋那種需要拚命聊天的場合,同好會辦在上兩屆學長的工作室,有披薩和啤酒,大家幾乎都在聊攝影的事,還能研究學長收集的底片跟鏡頭。」

「那就問啊。」

「開得了口的話我也想啊!」

  退後一步,後腰靠上衣櫃,然後脫力地把全身重量放到上面。

 

  清居奏的戲前陣子開拍,是發生了綁架監禁事件之後的首次復出,受到粉絲與媒體的大量關注,運氣卻相當不好,在工作現場意外受傷,右手手肘骨折。幸好作品的製作時程還算彈性,加上製作人和導演很信任清居,整個劇組等他康復等了兩個半月。

  平良的世界以那傢伙為中心,那段時間通電話,明明要打去說畢業與社團交接的事,對方卻開口閉口都是復健注意事項與養身子的配方,還有一次直接聽見清居怒吼「我說可以就是可以,你給我閃邊去!」。

  小山對演藝圈一點興趣也沒有,卻非自願地輾轉成為類似清居後援會的存在,對那傢伙的恢復狀況與接下來的工作行程暸若指掌,還提供了兩種補充膠原蛋白和鈣質的食譜,自己都唾棄自己。

  而他其實知道清居一直介意著曾經向平良告白的自己,不管平良有沒有察覺 —— 不過比起察覺,平良一定是根深柢固認為「我算什麼啊,清居才不會因此吃醋呢」—— 一旦想到平良每次提到清居名字的虔誠表情,他就說不出口。

 

「學長,以我的立場當然不希望你們繼續聯絡。」

  聞聲抬頭,發現澤崎不曉得什麼時候走到自己面前。

  同住以來他已經學會略過對方的輕浮發言,疲憊地伸手要推開學弟,「你到底想說什麼,我明天還要進公司。」

  手腕被扣住了,輕輕按在背後的木板上。

「但看你每天這樣我更煩躁。」澤崎說,而小山這才注意到這傢伙竟然與自己有著無法忽視的身高差距,「星期四你還在猶豫的話,我會開口的。」


 

  時間總是在還沒準備好的時候迅速翻過頁,瞬間就到了週四,這個學期最後一次社團月會。

  沒意外的話,這會是他最後一次與平良在學校見面。

  平良沒有親近的攝影社前輩,不然學姊也不會請他傳達同好會的訊息,意思是今天不說,平良可能就會如此成為自己通訊名單上的一個普通名字,找不到理由聯絡,隨著日子逐漸遠去。

  奇怪,以前總是不假思索說「一起去天橋拍照吧」「一起吃拉麵吧」「要不要去看我哥他們劇團表演」的自己去哪裡了呢。

 

「嗨,最近如何?」小山在平良旁邊的沙發坐下。

  從這個角度望去,交誼桌旁的澤崎剛好包含在視線之中。

  「我很煩惱」。澤崎對著他,以嘴形無聲道。

 

「還行,野口先生那邊還是很忙。」

「清居呢?」

  「社團同好會」。澤崎繼續,明明沒有真的發出聲音,小山卻好像能夠聽見。

 

「已經開始工作了,拍、拍攝蠻順利的!每天、天天回家,都在研究劇本!」語氣中有著毫不掩飾地崇拜。

  「跟我一起去同好會」。

  你閉嘴!

  小山終於受不了,以這樣的眼神回望澤崎。而那傢伙竟然起身,朝他們走來。

 

  來不及阻止,澤崎將額前的髮絲全部撥向腦後,對平良開口。

「學長,社長想問你下禮拜六要不要一起去攝影社同好會。」

「咦,好、好啊。」平良抓住外套下擺,似乎挺高興,「我是、是是說,如、如如如果,那天沒有事情的話,一、一起去吧。」

「嗯,那社長會再傳時間地點給學長。」

 

  對他而言,平良不是大學生活的全部,但確實佔著極重要的位置,儘管戀慕的心情已經消逝,他仍不會忘記對方說「因為小山,我才能正常度過」的模樣。比起初戀,自己好像因此有了價值的感受更加珍貴,也才是他想留下來的部分。

  小山張了張口卻說不出話,步伐飄忽著,不確定應該擁有什麼情緒。

 

  右手在此時被牢牢握住,是那個輕浮又直接、賴在自己家不走的沒大沒小的傢伙。

  力道不大,但扎扎實實把他按進掌心裡,就像那日在衣櫃之前一般,平穩而炙熱,包含劇烈跳動的心臟,以及無法降落的情緒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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