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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定位軟體

　　快下課的時候小樺傳了訊息過來，是一張截圖，上面有一行「分享我的帳號」和一串 ID。

　　回覆「什麼意思」之後他用手肘碰了碰右邊的凱文，遞出手機。

「這什麼。」

「不知道。」凱文聳肩，戳了戳快睡著的龍貓。

　　龍貓湊過來看了一眼，小聲開口，「他想跟你定位啦。」

　　什麼定位？

　　疑惑的同時他將那個 App 的名字丟進 Google，按下搜尋果然跑出幾個「情侶定位首選」、「抓猴神器」的推薦文章。

　　十二點整，下課鐘響瞬間小樺的電話就打來了，田軒看了一眼講台上正在叮嚀下次隨堂考的教授，跟凱文使個眼色，蹲著身子從後門溜出去了。

「喂。」

「喂，我剛練完球。」

「累嗎。」

「今天還好，欸，你沒有那個 App？」兩句之後便單刀直入，「你跟凱文他們沒有定位？」

「沒有啊，幹嘛定位，每天都黏在一起。」

「啊我又不能跟你黏在一起。」

　　心跳漏了一拍。這傢伙真的是從小到大講話都這麼直接。

＃

2 抱睡

　　交往對象最讓田軒喜歡的優點之一便是不怎麼拐彎抹角，兩人相處時間不多，對方總是一開頭就先表達當下最要緊或在意的那件事，例如電話接通劈頭就是：我看到你定位在樂華夜市那邊，你去紅葉買我的生日蛋糕喔？

　　或者放假來田軒家，邊進門邊脫外套還要邊開口「好香」，田軒以為是晚餐的味道，對方又說：「我說你很香，我想念你家沐浴乳的味道。」配上燦爛笑容，可愛得要命。

　　但有時候也會很困擾，比如現在。他在腦中重複播放三次做確認，才理解小樺剛剛那句話確實是：

　　欸我跟你說不要的話就是不要喔，沒有什麼不要就是要。

「我也沒有那樣想過...... 反而是，不要就是要這種觀念你從哪裡聽來的。」田軒無奈，想了想還是把「三十年前穿越來的嗎」幾個字吞回去。

「── 怎樣好學生了不起喔。」

「跟好學生有什麼關係啦。」

「啊就，學弟他們會講幹話啊，說女生、」講到這又停下來，「欸，他們真的就是私下垃圾話喔，基本上都對女朋友蠻好的。」

「我知道。」嘆氣，沒有很想繼續這個話題。

「啊他們就會說女生說不要的話就要繼續，」一臉彆扭卻又執意講完，「你如果繼續我會揍你喔。」

　　還真的不用擔心這個問題。也不用把自己套入女方。

　　田軒感覺自己本來就不高的興致深深落到谷底。想了想開口。

「不然今天抱睡就好？」

　　小樺花了幾秒才明白對方竟然做出如此提議，瞪大眼睛，「幹。為什麼。」

＃

3 生日

　　去年吃完海底撈，三人送小樺去捷運站，目送壽星搭手扶梯下樓後，另外兩個同系好友罕見地開口關心田軒還氣不氣。

「氣什麼？」他回答，雖然也沒有指望能這樣蒙混過去。

「你不是在氣他跑去夜店喝斷片。」果然，凱文毫不留情。

　　但小樺會在一週之前去夜店不就是因為生日當天要去找你嗎？他就想跟你過生日，啊你又不會陪他去夜店。龍貓不以為然。

「我對夜店沒有興趣，我們兩個完全不一樣還那麼好就是因為都不覺得需要適應對方的生活方式或朋友圈。」

　　田軒與體保生隊長很親近，和那些球員們卻一直只維持著比賽遇到會打招呼的關係，認識多年也不曾加入聚餐或慶功，沒有一起喝過酒。他倒是知道龍貓去過一次。

　　如果小樺希望他當然會試試，但他不認為那傢伙想要這樣，事實上，他隱約能感覺到對方期待自己離那一頭越遠越好，這樣被生活壓得喘不過去時才有毫不相干的地方可以喘氣。

　　小樺會說「來看我比賽」，不會說「慶功宴可以帶朋友」或「慶生你要來嗎」，將希望自己參與的程度表達得清清楚楚，田軒對這樣的關係感到放心。

　　不過放心歸放心，喝到失去記憶還是蠻讓人不爽的，只是那背後的意思太明確，說開了就得面對，可小樺還有轉型和球隊晉級的壓力，他不太想讓對方已經很緊繃的生活中再多一個煩惱。

　　幸好今年關係有了進展，他可以處理這件事了。

「小樺，我最後問你一次，晚上會不會去喝酒？你現在跟我說不會，我就相信你，就不會再問了。」

「……」

「如果會，那你跟我講一個時間，我去接你。沒有說不希望你去，但我很討厭你在外面斷片，三點四點也可以，看你們去哪邊喝我過去接。」

　　明星球員的表情相當為難，眼神飄向旁邊的凱文和龍貓求救，但兩人都搖頭表示救不了。

　　說真的有點同情小樺啊，他未來每年的生日大概都要經歷這一場了。

＃

4 溝通

　　最近小樺隊上出了大事，身為隊長的他壓力不小，不過一如往常，解決得差不多了才跟他們分享。

「你們學弟跟別隊教練吃飯？」凱文不解，「所以這很嚴重嗎？」

「很嚴重啊。你想像勇士隊的球員在賽季中跟塞爾提克的管理層吃飯，幹，兩邊都直接瘋掉。」

「樺寶你這樣講他們也不懂，田軒跟凱文根本沒看 NBA。」龍貓嗤之以鼻。

　　田軒皺眉，他知道就算是台灣的大專籃球，各校為了招募明星球員，也會開出獎學金、營養金、上場時間或學位交換等條件，拿了條件卻沒打完約定的屆數就要走，球隊當然沒辦法接受。

　　小樺比教練團早發現這件事，當天就找了學弟問話。

「我跟他說，如果誤會了我向他道歉。我只會問他一次到底有沒有跟人家坐下來講話，他如果說沒有，我就相信，也會幫他跟教練解釋。」

「哇，好帥。」

「結果呢？」

「學弟說沒有，真的只是巧遇過去打招呼，他還說可以調釣蝦場的監視器。」小樺在視訊畫面中說，「所以我就信了，我跟他說，我們要在教練聽到別人說之前自己先去講，昨天開完會了。」

「幹有沒有什麼年度隊長獎啊，頒給你啦！」

「但因為這件事我也剛好可以跟教練談新生的上場時間，他們很多人高中都是先發，現在正賽只能打個五分鐘十分鐘，心裡一定會有抱怨。」

「樺，你真的好帥......」龍貓的眼睛變成愛心。

　　田軒有點欣慰，可又好像被哽住，情緒有些奇怪，他說不上來是什麼。

　　直到結束通話後，凱文悠悠開口「他用你們情侶之間的那個說法去處理球隊耶」，才理解自己突然難以呼吸的原因。

　　李亦樺你這傢伙。

＃

5 青豆

　　小樺說過辛苦比快樂多，短暫快樂又比真正滿足還多，但也沒有很困擾，反正一路都是這樣上來的，這個年紀本來就沒多少人知道想要什麼和怎麼追求。

「我也不確定，真正滿足的狀態會是怎麼樣。」那傢伙聳肩，放下幾乎見底的綠色燒酒瓶，「來做嗎。」

「......」

　　田軒苦笑，起身去拿保險套，途中還順手關了桌上的平板。

　　平板裡有三章節的講義、打到三分之二的報告和兩份未完成的簡報。這是他日子裡的青豆。

　　但與小樺的相比根本算不上什麼，對方承受的可是身體的舊傷與新傷、選秀順位、畢業前運動經紀公司的選擇與親妹下個月的房租。

　　那句「我也不確定」或許比聽上去的更真心，搞不好那傢伙已經習慣到根本不怎麼在意青豆與馬鈴薯的差別。

　　小樺不挑食，幾乎沒有討厭的食物，田軒甚至知道球隊經理會把紅蘿蔔夾到那傢伙的盤子裡說隊長幫吃拜託，他覺得那傢伙整個人生都很像這樣。

　　但現在似乎有好一點了，至少自己能幫上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