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擊的巨人 艾爾文 x 里維

 

  有一瞬間他也想放棄了,又馬上明白沒有那個選項,不是自己沒有,是他們所處的這個世界沒有。

  希望艾爾文不是預見了這個結局才在任務前把注射劑交給自己。不為什麼,就是一次次被對方看得透徹他很不爽。

  里維用手背抹去上半臉的血漬,看哪裡都是痛苦與悲傷,所以抬起頭,結果灰粉色的天空也醜,醜得不抱怨不行。

  他的新兵們正在聲嘶力竭呼喊,想要挽回他的決策,剛才遭到全力壓制的手腕正隱隱作痛,多虧韓吉趕上否則自己絕對會被米卡莎奪走注射劑,然後踹下屋頂。年輕一代是這群感情豐沛又滿身怪力的傢伙未來一定會出大麻煩的吧。

 

  原來訓練的每一個日子都是烈日高照。

  他想說信任這個字是中性的,不帶情緒而且通常別無選擇。在這樣的環境裡他們不得不把人分成可以與不可以信任的,他的位置又尤其如此,所以這很中性,中性的字能夠搭配正面或負面的詞出現,我信任且喜歡你,我信任且討厭你。

「喔,所以韓吉也可以到你那過夜嗎。」皮克西斯探頭,他在前線待得有點太久,也老了,人比過去更加怪裡怪氣。

「韓吉什麼。關那傢伙什麼事。」

「你不也很信任韓吉嗎。」

 

  那傢伙怎麼會一樣,韓吉是奇形種啊。光想像韓吉頂著可能藏有巨人肉屑與血塊的頭髮躺上自己床,他就頭皮發麻,不,連進房間都不會發生。

  那艾連他們呢?阿爾敏?其他作戰班的孩子?

  他們沒有自己的房間嗎。

「他是不是打算把還活著的調查兵團成員都問一次。」

「還活著的,怎麼會有人這樣講話。」

「所以沒有人覺得重點是團長睡過兵長的房間嗎。」柯尼越想越不對勁。「團長耶,里維兵長耶!」

  同伴們卻都默契地面無表情,該幹嘛就幹嘛去了。

 

  里維擺脫皮克西斯,彎腰把靴尖的一塊碎土拍開。

  那頓面無表情是怎麼了,大家以為艾爾文會幹什麼事,難道還認為我們能向對方傾吐肺腑之言,或者偷說憲兵團的壞話?分明是作戰會議到天亮。他在心中反唇相譏,耳尖卻染上一絲暈熱。

  全國上下,除了憲兵團,都在「說憲兵團的壞話」,以憤恨咀嚼那些不堪與詛咒,這無可厚非,他們也有他們心中的大義。然而那對里維來說細小似塵埃,潔癖如他房裡容不下塵埃。

  而他們就算把思緒攤開給對方看,那也是攤開來的一團混亂。

  這樣想起來,艾爾文都來自己房裡做什麼,他不記得了。可能覺得會議上有些話說不清楚,也可能就是習慣性來發幾句牢騷。

  艾爾文擅長說話,多次站在兵團前頭鼓舞士氣,因為思考得最多所以能找到人們心中的罪惡和苦衷,在語句裡將其擊潰。但很少人知道,當這人不想好好說話的時候也是煩得可以。

  這種時候艾爾文會談起從前,雙眼失焦,扶著窗框從脊椎中散發出疲憊,隔天又煙消雲散,回去成為那個能以口舌收服人心的惡魔。

  或者偶爾,艾爾文會看著窗外沉默,當自己再也受不了準備質問你到底怎樣,要嘛把陣型畫完,要嘛結束這場對話我要睡了,艾爾文又開口了,說下次給大家加菜,孩子們很長一段時間沒吃過肉了吧。

  他想譏笑什麼孩子們,難道你覺得你生得出他們。一是你沒有時間,二是沒人要幫你生孩子。但轉念一想韓吉也對著抓來的巨人喊孩子們,就決定釋懷,至少比起那個,艾爾文顯得合理得多。我信任而且包容你。

 

  他們之間有一些懸而未決的,例如是否不該再要求他一起出席媒體餐會,也例如地下道,例如外套。

  說懸,是或許士官長實際上比某位綁著馬尾戴著眼鏡的分隊長更適合回答媒體問題,如果去細算究竟已有幾位記者被韓吉突如其來的「啊,太可憐了啊」仰天長嘆嚇壞。

  「不穿軍服的時間又不多,不用特別去買了」「那你別老是從我衣櫃拿衣服」「我可沒看到什麼衣櫃,就是一堆糾纏的衣服集結成比人高的長方形」。

「立起來的長方形,雜亂無章。」他強調,「我不明白為什麼身為士兵就不能擁有衛生基本觀念,我們的訓練磨掉你們腦袋裡的什麼了嗎。像被雷槍炸過。一間間。都像被炸過。」

  害怕情勢演變成整旅被下令即刻大掃除的佩托拉於是用力拍手,宣布就寢時間到,所有人解散。訓練兵們對佩托拉投以感激眼光,互相推擠著離開時口中還討好地唸唸有詞。外套而已嘛。穿走了而已嘛,不是燒了。不過就是件外套,團長真小氣。

 

  不過後來他就不再從艾爾文那裡幹衣服了。他仍然沒去下屬說的商店街服飾店,倒是與補給站多要了幾張手帕,然後把被艾連的鼻血弄髒的那些丟掉,圍上白色圍巾,準備過冬。

  就像他對新兵們說的,他真心那麼認為,「我從未說過哪種想法正確」。他向來不是對答案有慾望的人。在他眼裡沒什麼是正義,都只是抉擇。

  所以艾爾文要他飛他便飛,讓他解決那隻巨大醜猴子他就去了,這些都是他自己的決定,沒什麼好推託,是自己看著艾爾文的眼睛說我就相信你的判斷吧。

  阿卡曼家族不會失去記憶,他會記得烈日和艾爾文身後的窗戶。

 

  到了那一刻,他才終於面對始終不願意思考的事情。

  艾爾文的強大讓他抱有嚮往。精神與身體支撐到了現在這個人也殘破不堪,跟所有戰士的最終一樣癱倒地上,若有人在此刻才認識艾爾文,肯定不會相信是因為有他帶領人類才走得出現在的命運。畢竟這樣望去他的身體傷口遍布,像是喪失了所有鬥志,血流不止。

  里維並未親眼見到,但聽過其他人形容艾爾文駕馬帶來大批巨人的模樣,不曉得為什麼心裡有點激動。艾爾文的過去,坐在教室上課的日子、難以接受父親離去的日子、與自己相遇之後的日子,堆疊之後形成了座騎之上、荒土矮丘之巔的那個艾爾文。

  新兵揹著艾爾文飛上屋頂,將他們的團長放下,里維走過去。

  無從得知艾爾文的眼裡看見什麼,但肯定不是現在的畫面。不然他釋懷個屁。

  到了所謂最後,艾爾文和阿爾敏並排在面前而自己滿身是血手中握著針筒的這樣的最後,里維都仍然尊敬這傢伙,這個世界大家都只想活下去而已,但艾爾文不是,他有夢想與好奇心,有王都、總統、兵團以及生存之外,個人渴望追逐的答案,誰能跟他一樣。

  里維將目光移到艾爾文旁邊的人身上,那個十五歲的孩子已面目全非,看起來很艱難,但仍確實在淺淺呼吸。

  黑色頭髮面無表情是米卡莎,黑色頭髮看上去隨時都很憤怒的是艾連,金色頭髮的小個子是阿爾敏。當時他用這幾項特徵記住 104 期裡來自希干希納區的三個小鬼,真是諷刺地記憶在自己家族中竟是個關鍵字。在艾爾文說「孩子們」的時候他還在想誰的頭髮是什麼顏色,戰場除外,其餘的他從來跟不上艾爾文。

  金色的是阿爾敏。此刻失去全部顏色的阿爾敏。

  在見到阿爾敏之前他不知道國家內還有第二個這樣的人,擁有驚人智慧,擁有夢想和信念,就像冥冥之中注定了一般。他舉起注射劑。


 

「我會阻止你。然後告訴大家是我逼你的,實際上我也打算這麼做。」最後一次只有兩人的談話,他靠著辦公室的門雙手抱胸,胸口怒火燒。

「里維,你想過揭開真相的那天長得如何嗎。」

 

  現在我知道了,艾爾文,一如往常地醜啊。

  多年之後他仍答不出艾爾文最後的動作,是用完最後一分力氣把自己的手甩開,或者做了更多有關夢想的提問,每個提問都帶來嚮往。所以啊,放棄夢想去死吧。去死,離開這個地獄。

 

  強烈到幾乎睜不開眼的陽光下,里維看清了艾爾文與初見面那日並無不同,殘忍挺拔,並且信守承諾。

  而他終究因為私情,在盡最大可能讓人類活下去和生平第一次為艾爾文做點什麼之間選擇了後者。

 

 


動畫看到 S3 結束,拜託不要暴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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