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俗女養成記2 陳嘉明，許建佑，小杜
題目：王牌冤家（day6 | E）

E.

Eternal Sunshine of the Spotless Mind

　　我只希望你勇敢一點。真正分開前的一段時間，不是、大概我回台灣之後就感覺到你很不對勁，整個人像是熄滅了一樣。所以那個當下，我是說我們從教室走出來到路口的時候，我比較多的情緒應該是不捨。我捨不得你還有很多沒看過的事情，就要這樣說服自己一切都決定好了。

　　這是很多很多年之後，許建佑對他說的，而他總是感激生命中重要的事物從不曾真的永遠離去，就算必須換一種身份也還是待在自己身邊。

「我希望你可以尊重我說的沒事。」當年的陳嘉明連這句話都說不出口。

　　比卡在三十歲的人生交叉口更糟糕，他卡在兩個人之間。許建佑很努力在裝沒事，依然對自己熱情又溫柔，說了一個又一個未來一起去英國的美妙計劃，他卻一直想著某個聒噪煩人的傢伙買來的那一袋鹹水雞。

　　衣櫃裡有矮冬瓜的眼淚。而他厭惡自己到了極點。

　　他喜歡台南，也喜歡中藥行，說真的他並沒有覺得一輩子坐在櫃台後面跟客人問好和結帳有什麼問題。但所有人都說不行，姊姊甚至在生產前陣痛時還扭著他的耳朵說「你這輩子一定要給我滾出去一次」，讓他不得不打開心房認真思考。

　　這真的很難，他一直很聽話，不曾離家出走、沒有欺負過喜歡的人，當然也不曾為了追逐夢想放下生活用全部的積蓄買一張機票，要不是有許建佑，他可能連自己的性向都沒想過要認真探索。

　　然而那也成了現在的煩惱，十幾二十歲的時候，高中認識的那個大哥哥是自己的救贖，帶著他看世界、體驗一切美好。到了即將三十歲的現在，大哥哥變成另一種枷鎖，所有過去最喜歡的溫柔、幽默和生命力如今都讓他喘不過氣。

　　不曉得是不是真的天公疼憨人，全身上下都是破綻與缺點的他和陳嘉玲都遇到了相愛的對象，雖然著實把爸媽折騰了好一番，但總歸來說也算是值得感恩惜福。

　　在這之中陳嘉明不能理解的是，明明他和老姊的戀情同樣一路跌跌撞撞，走向卻越來越不一樣。

　　後來聽表姊說，森哥最後跟姊姊說的是：這間厝永遠都是你的，我也是啦。

　　雖然他幾乎被從小扁到大，這些年幫自己擦眼淚的、載自己去修車的、生病時買藥的，森哥可能還比較多，但陳嘉明是真的真的很愛他姊，尤其是陳嘉玲去台北之後，久久一次的電話聯絡他總是崇拜又心疼，聽到森哥的回答時差點跟著掉下眼淚。太好了，有人回應姊妳發自內心的哭聲了。

　　回頭看自己，沮喪得幾乎站不直身子，他甚至不知道有沒有這樣想要擁有的東西。

「欸，你有吃過台北的爌肉飯嗎？」

　　天知道為什麼矮冬瓜又在自己房裡。說要看電影挑片挑半天卻吃起糖炒栗子，到底哪來的糖炒栗子。

　　見陳嘉明沒有回答，那傢伙又顧自接下去，「對吼你一直都在這裡忙，還要幫忙森哥的事情，還要照顧你姊我老闆，應該是沒有時間啦。我跟你說，台北的東西有夠難吃。」

　　肉很小塊就算了，味道很淡，什麼追求健康，味蕾都還沒滿足是要追求什麼健康。對不對。滷汁也沒有滷進去，汁是汁、飯是飯，夫妻分房睡的感覺。哈，分房睡，我之前看呱吉有一支影片在講這個，他說「可能中南部，大家都是一家人住在一個房子裡，可是台北，夫妻分房睡本來就是常態」，哈哈哈哈笑死我。

「你到底想要說什麼。」陳嘉明放棄地轉過椅子，伸手撈了兩顆栗子起來剝。

「也沒有什麼，但我後來在想，台北人啊，他們如果一輩子都是吃那樣子的東西，他們就會覺得那個就是爌肉飯，他們不會知道真正的爌肉飯多好吃，也不會知道自己錯過什麼。」

　　站在台南少見的傾盆大雨裡時，陳嘉明竟然想到了那碗爌肉飯。他沒告訴矮冬瓜他其實吃過台北的爌肉飯。

　　開過整個台灣西半邊去把陳嘉玲接回來，姊姊已經破爛得像一團灰塵，問了十五次「妳餓嗎」，整整十五次才回答「麥當勞」的人想必沒辦法帶自己去吃飯。趁著陳嘉玲收拾租屋處，他獨自繞了幾條街找到一間店，點的偏偏是爌肉飯。

　　吃完的感想和小杜說的都一樣，只是他沒想到或許有人永遠不知道這碗簡單的東西可以美味精彩到什麼程度，也沒想到自己可能就是吃著沒有滋味的肉汁與飯度過一生的人。

「勇敢一點，想什麼就說出來。」許建佑握住他的手，兩人都泣不成聲。

「我不想跟你結婚，」陳嘉明哭喊著脫下戒指，「我也不想再跟你在一起了。」

「很好啊。很勇敢，你說出來了。」許建佑輕輕擁抱他，然後退出那個擁抱，「以後都要這麼勇敢好不好。」

　　直到對方緩緩轉身，一步一步離去，陳嘉明才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他為自己做了一個決定。

　　我去幫你追。小杜說，拔腿就要衝出去。

　　突然一陣怒意湧上，他朝那個靈巧的背影大吼：回來！

　　那傢伙馬上拐了腳又折返回來，陳嘉明滿臉淚痕，竟然鬼使神差接著喊出口，「我還沒有要跟你在一起啦！」

　　我知道。矮冬瓜點頭。

　　沒來由地，他突然就有了可以大聲說出心內話的安全感，以及似乎是人生第一次使壞與欺負人的爽快。

　　至於是不是欺負喜歡的人所以加倍愉悅，他還有很多很多時間可以慢慢找到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