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ean x Plan

 

  他一直是被眷顧的人,拍完畢業照之後不到半小時,天空烏雲密佈,幾秒鐘內從滴滴水珠變成傾盆大雨。這時候的 Mean 已經坐在學校附近的高級餐廳跟爸媽用餐,粉絲送的花束與禮物也先請經紀人幫忙送回公司。

  他和父母感情很好,餐桌上和樂融融,聊著正式畢業後的規劃,其實就和之前差不多,拍戲、接商業合作、出周邊,有餘力的話再經營自己的頻道。

  刀叉在菜餚之間來回,Mean 卻有點出神,落地窗外的雨越下越大,他知道有一個人不喜歡出門的,今天難得出來了卻遇上這樣的大雨,不知道有沒有淋濕。

 

  那位哥哥最近狀況不好,除了去運動,大部分時間都待在家,跟貓咪們黏在一起。

  上個月實在受不了,Mean 打了電話:「我很想去陪你。」

「來吧,你有鑰匙。」

「但我不行。」Mean 嘆氣,這個問題他們討論好多次了,行事曆攤開就是看不到盡頭的工作,而工作能讓他不胡思亂想。

  那就好好工作吧,Mean,我沒事,有吃飯睡覺,有吃藥。Plan 說。你也過好生活,我知道你也很辛苦,還要準備畢業典禮跟見面會。

  他說好,感覺心頭酸楚伴隨著濕黏,掛了電話。

 

  而三天前好不容易見到面,兩人很快吵了架。其實也不算吵架,講兩句 Mean 就壓上去了,他不確定自己是因為酒精,或者把酒精當成藉口,因為知道反正哥哥再怎麼樣都不會生氣。

  兩人一起摔在床上的動作太大,原本蹲在貓樹上盯著他們的孟加拉貓喵嗚一聲跑走了。Mean 雙手固定住 Plan 的臉,感覺熱氣撲面,即使到這樣了對方也沒有一絲憤怒,甚至無奈和委屈都所剩無幾。

  他從沒懷疑過 Plan 對自己說的任何一句話。「Mean,你是我的浮木。」交往兩年那天 Plan 說。喜歡你到了像是擁有毒品的存在,看到你就什麼都不痛了。

「亂講,你最好知道,你又沒碰過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Mean 拉過哥哥緊緊擁入懷中,在對方的後腦後面抹開眼淚。

  啃著 Plan 細嫩的頸側,Mean 想起那個時候的對話,想得起來的是這一段,而想不起來的還有很多黑暗混濁。那倒也很好,記得的是這些所以他們一定還能走很久很久。

 

  那天晚上 Mean 抱著力氣盡失的 Plan 說「拜託不要不出現」。

「你知道我出門很痛苦,臭小子。」

「但那是我的畢業典禮。」他說,「太多人在看了,粉絲、媒體、公司、廣告商。」

  最後 Plan 只能呼出長長一口氣,說我努力。

 

「在大家都不是壞人的情況下,就是有人受傷了。就是這樣而已,Mean。」

  隔天,他在工作空檔傳訊息給 Saint,對方溫柔地這麼回應。

  有趣的是外界說他們這個劇組散得徹底,各自有新的工作,幾乎看不見出遊或聚餐,但其實大家私底下都還很頻繁地連繫,Saint 會把新認識的朋友、他是指打算深交的那種朋友帶來跟 Mean、Perth 和 Mark 吃飯,Perth 會突然在不是任何節日的時候往群組說哥哥們要身體健康,而他也會像現在這樣,覺得自己做錯了事,不能打給 Perth 所以打開了 Saint 的對話框。大家都不同意義上地離不開彼此。

  就這樣而已。大家都不是壞人。

  反覆看著那行字,Mean 眼眶發熱。不曉得昨晚睡在自己臂彎中的那個人能不能感受到,但他還是很願意付出,雖然似乎沒辦法實際上幫上忙。

 

  下一秒跳出來電畫面,對方還是打過來了。

「Saint,不是在拍戲嗎?」

「我放不下心,」好友笑出聲音,「你們兩個都太辛苦了。」

  我們能有你一半的開朗樂觀就好了。他發自內心道。

 

「哥哥就怕孤單不是嗎,你讓他覺得他對你而言很重要就好了。」Saint 收起笑意,「但是 Mean,連這件事都做不到我覺得是你要檢討。」

「他現在還是有我的社群帳號密碼啊,我沒改,改了也會傳給他。」

「他會登入嗎。」

「不會吧,他有多少能滑手機的時間?」

「他現在比較好了吧,」Saint 不太認同,「沒有之前那樣忙到不能睡覺。」

「假設他有兩小時好了,你覺得 P’ Plan 會拿來做什麼?」

「四場傳說對決。」

「非常正確的答案。」Mean 嘆氣,「我總覺得傳達不到他那邊去,自己需要他的時候又忍不住開口要求,你也知道,P’ Plan 總是會答應我。」

  Saint 卻擔心起另一件事。

  Mean 不太喊那位哥哥 Phi 的,看來真的不高興了。不高興也不說,實在很麻煩。

  Saint 原本以為 P’ Plan 是最彆扭任性的,結果其實還好,至少再怎麼任性都會把工作完成、好好吃飯;但 Mean 不一樣,他一不高興就只剩下工作,不吃飯、埋頭讀劇本修照片錄短影音,丟下所有人際關係,或至少丟下明明心裡最在乎的那段關係。

  Mean,有時候啊,試著讓他知道你不只是需要他,而是高興有他。

  遠處傳來副導的呼喚,Saint 只能匆匆忙忙地丟下最後一句。「你好好想想吧。」

 

「兒子,怎麼了嗎?」媽媽問。

  Mean 抬起頭,發現服務生已為大家上了甜點,摻著金箔的棉花糖之中藏有熔岩布朗尼,「沒事,Saint 說抱歉不能到場,會送花籃去公司。」

  但其實他剛才在看社群媒體。從自己畢業典禮離開後 Plan 去了下一個行程,和這陣雨迎面碰上淋成了落湯雞,限時動態中的髮絲一縷一縷搭在額前,肩膀斑漬點點。

  讓他很想把哥哥從照片中揣出來,擦乾後緊緊抱住。

 

 

  晚上回到經紀公司,大家為 Mean 辦了小型的慶祝會,有蛋糕和炸雞,和一大張「真是不敢相信你竟然真的做到了」的紅色布條,幾個夥伴真的是看著自己一路走來,氣氛相當溫馨。一群人明白 Mean 的個性,沒喧鬧得太久,不到一個小時就開玩笑說下班了、散會了啊。

「Khun Mean,那個,有人找你唷。」行政助理妹妹剛清理完蛋糕紙盒,從會議室門口探頭臉上有著毫不掩飾的驚訝。

  他以為是 Saint 或 Perth,Gun 還在外地拍戲不太可能。走到門口,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我開車來的。走嗎?

  哥哥已經換下中午那套衣服,穿著簡單的素色上衣和牛仔短褲,淺色頭髮用帆布鴨舌帽藏了起來。

 

  他只對親近的弟弟與朋友提過 Plan 最近狀況挺糟,卻沒形容過是如何糟糕。不是哥哥不願意透露,而是 Mean 根本說不出口。

  兩人一週有一半以上的時間睡在一起,若當天 Plan 有工作、出了門,便是那副模樣 —— 入睡之前眼裡無光,醒來的時候依然如此。

  某天 Mean 就哭了,趕著出門他也沒多少時間,擦掉眼淚瞪向 Plan。

「抱歉啊 Mean,這場雨下得有點久。」Plan 苦笑,指尖比了下心臟。

「不准抱歉。」他用力吸鼻子。

  而那樣討厭雨卻一直淋著雨的哥哥此刻竟然站在這裡,說要帶自己回家。


 

「如果有人要來載你了就告訴我,我可以走了沒關係。」Plan 說。

  Mean 彷彿聽見遠方的悶雷。

  不是真的沒關係的話,就不要這麼說,我會難過,而且你明明也會。Mean 在心裡回答,卻說不出口。

「Plan……」

「你很煩,想要什麼就說出來。」

「我坐你的車回去。」

  終於。終於哥哥的臉上露出裂痕。是那種烏雲纏繞許久之後散開出現的縫隙,透出鵝黃色的光線,慢慢染上雖仍疲憊但真實的笑容。

 

  轟隆!

  像是複製今天下午的情景似的,雨點一滴一滴落下,轉瞬之間雨勢變得又大又急。Mean 跟在 Plan 身後走向停車場,然後加快腳步,在哥哥要走出屋簷時攬上對方肩頭,接過剛打開的傘撐上。

「直接回家喔。」Plan 輕聲說。

「嗯。」

  五公分的差距讓人很安心。這麼說很奢侈,現在能讓兩人感到平靜的事情也不太多了,除了此刻正在眼前的 Plan 的肩頭、體脂機上的數字與戀人家幾隻尾巴搖曳的漂亮貓咪,Mean 幾乎想不上其他。

  傘和雨隔絕了一切,雨聲像是一場綿延不絕的喃喃自語,叨叨絮絮唸著他們寫給彼此的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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