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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創
題目：落於額上的吻（day3）

　　下午五點二十四分，街上人車來往、喧鬧奔騰，小吃攤販紛紛開張，對一個個不同制服的身影吆喝著，而他似乎已經看了這樣的場景三百或四百次。

「今天比較晚？」便利商店的店員問。和自己一樣，店員也是高中男生，但商店制服下冒出一截的格子領口透露著學校的不同，本區第一學府與私立高中的不同。

「嗯，發考卷。」輕輕點頭，然後避開店員想繼續下一句的表情，拿起結完帳的晚餐離開。

　　坐在操場看著不怎麼好看的天空解決晚餐。

　　夕陽漸沉，如此普通的景色卻在三天前和家裡談過選填科系後開始令他害怕，他覺得自己一輩子都會這樣規律簡單。

　　丟掉垃圾，裝了杯水，走進教室。

「我不懂，你幹嘛每天吃全家？多無聊。」坐在他後面的是理化小老師，一個不把領帶皮帶通通解開就無法念書的資優生。高三了，大家骨子裡的怪僻漸漸冒出來，又大家一起默不作聲地忽略和包容，因為必須將全部心力放在人生第一個決戰時刻上。

「比較近。」他聳肩。

「你那樣人生黑白，頭髮會掉光光。」

　　聳肩變成苦笑，黑白不會因為你吃了炸雞或大阪燒而變彩色，就像生活不曾因他的無助而變清朗。

　　耐綸是縮合聚合物，一萬兩千年前有新仙女木時期，這些就像劉銘傳讓台灣多了第三府一樣對人生毫無意義。

　　我以後一定不要做這些會被寫進教科書的事。接著瞬間明白自己在鬧脾氣。

　　轉著筆，深吸一口氣，然後再吸一口氣。他想他已經好久沒上社群媒體了，雖然臉書的盛行期過後幾個兒時玩伴就只剩女生會偶爾發 IG，自己跟那傢伙都是創帳號來收看別人生活的，但每次打開都能透過照片知道大家還有聯絡，會去吃飯唱歌。

「疊 —— 合它！」第一排的女孩把桌子轉了一百八十度面對他們，白天的斜瀏海被髮箍束在頭頂，露出長了幾顆豆子的額頭，聚精會神看著數學題目。

「欸，為什麼數學家都是男人？」

「因為女人都在做更有意義的事，例如談戀愛、發脾氣或和朋友講八卦，她們不會把生命浪費在不值得的事上，她們比較聰明。」

「...... 妳是不是算到有點發瘋了？」

「我如果再一次不及格，就要被沒收吉他了。」

「噢。」

「還要去補習。」

「噢。那妳加油認真點。」

「猜 —— 對它！」

　　他眨眨發痠的眼睛，放下筆，從書包裡翻出一封信，淡藍色信紙，純淨生澀的字跡微微左傾。

　　不曉得寫這封信的人是用什麼樣的心情等待，那些文字發自內心，好像看得到女孩緊張握筆的手，思考如何對一段關係提出企求。

　　她是醞釀多久才提筆呢？沒有人知道吧，就像她不會知道他有多無奈。示出心意的訊息頻繁到讓人迷惘，從小到大，他幾乎分不清楚了喜歡一個人的條件，是不是真的如同可以在什麼都不了解之下伸出手那樣廉價。

　　我沒辦法當妳男朋友。有沒有寫上抱歉他忘了，為什麼該抱歉也忘了。

　　手裡拿著單字本，把書包撈到肩上。

「你要回家了？」

「嗯。」

「明天考數學欸竟然這麼早走！世界上果然只有數學好和數學爛兩種人，可惡。」

　　臺灣六月的晚上九點，若你看過，便會知道那其實還很亮，天空漫著不自然的暗紅。校門人行道停著一輛輛車，那是一張疲倦的臉在等另一張疲倦的臉。

　　右轉，走到公車站約莫十分鐘吧。然後一輛機車擋住去路，安全帽下是熟悉的格子領口。

「你今天晚餐買很少。」那人掀開安全帽笑。

「因為明天考數學。」他困惑為什麼對方的笑那麼真實。

「我載你回家。」

「為什麼？」

「不為什麼。」聳肩，「快啦你以前都讓我載。」

「那時候你還是騎腳踏車。」說著就皺起眉頭，但仍接過帽子跨上後座。

　　夜晚風微涼，吹得他有點恍惚，好多年了，我們卻因為仍然年輕而沒有感嘆的資格嗎？

　　大家曾經赤裸裸地手牽著手，一個轉身、大概就真的是蹲下來綁個鞋帶的體感時間內，每個人已經埋首於壓力中各自努力，艱難又孤單。

　　那些躺上枕頭回想一天會覺得滿足覺得「我下次還要這樣」的日子消失了，還是不能難過嗎。

　　紅燈。

「從國三你就沒跟我講過話了。」前方的聲音清晰，乾淨充滿生命，「來這邊打工每天看到你也沒聊過天。」

　　他愣了一下，閉上了眼。

「不知道要聊什麼，下次你找話題。」

「欸你在發抖耶，會冷嗎？」

　　對方詢問的眼神出現在後照鏡，他搖頭。

「算了，載你去一個地方。」

　　國二的時候，你幫我追隔壁班班花，說來這裡女生就會感動。靜僻的公園只剩樹葉的颯颯聲，和遠處幾對情侶在彼此耳邊細語。

「我後來才想到，根本是你自己喜歡這裡吧。」對方無聲地笑，迷倒許多女孩的嘴角牽起，露出兩個酒窩，對了，這人收過的情書比起自己只會多不會少。他嗯了一聲，想起那段還沒被考試填滿的日子也跟著笑。

「給你，不冷至少可以擋蚊子，」那人拋來了外套，「雖然是私立高中的但還是很溫暖啦。」

　　吶，你能不能拯救我。

　　每天漫無目標又被迫拿起別人強制分配過來的目標跌跌撞撞，看身邊的人虛弱地枯萎。為了未來安穩的幾十年，他們要先放棄搞不好是最美好的歲月，像在賭博一樣。但又不是誰都追求安穩，他根本不想打賭，他只想呼吸。

　　你要不要拯救我？

　　坐在機車上，看著那人走近。

　　一隻手按上後腰，剎時天旋地轉，熾熱真實的存在在三十分鐘前相遇後第一次真正闖入，執著得就像從前。

這篇竟然是 2009 年寫的嚇死人了！！！
翻到舊文覺得實在太可愛，可愛得不發不行，雖然修改文字修得很痛苦XDD 以前到底多不想念書，明明考試升學一路都很順利，哪來這麼多憂愁糾結（笑翻）
不過讀完也有點想回去拍拍自己，別擔心現在看回去，妳的高中生活沒有滿分也有個 95 了，真的，而且現在也還在彈吉他唷（抱住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