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單人房的天使　幸紀 x 天使
Day30: Z. Zero.

「想養嗎？」

　　望著趴在窗台邊逗弄的天使與翻出肚子兩隻前掌追逐著天使指尖的橘貓，幸紀忍不住開口。

　　然而高科轉頭，滿臉嫌棄看他，「牠要跟著我們吃泡麵嗎？」

「—— 也是。」

　　貓是上禮拜來的，某天回家他們如往常開窗透氣，這隻胖乎乎的橘色傢伙就像是等待已久地跳進屋裡，動作還挺輕盈。

　　啊，小菜。

　　桌上放著剛帶回來的超市打折煎蛋捲與雞肉串，塑膠蓋不太密合，露出一個小角讓香味飄出。幸好貓對兩人的晚餐不太有興趣，優雅繞過食物，朝高科走來。

「你喜歡貓嗎。」幸紀問。

「我不知道。」天使細白的手指撫過貓的背脊，輕輕回答。

　　我是問你。幸紀在心裡說。

　　天使出現的時候沒有記憶，後來靠著與高科先生的對話和找回來的社群帳號想起一些，卻沒有共感，自然也不記得沒被記錄下來的部分。

　　但我又不是在問那位高科同學。他想。顯然你喜歡貓吧。

　　今年的夏天跟之前每一年的同樣難熬，濕黏悶熱，看不見盡頭，現在房裡又多了一名室友。儘管這位天使嬌小單薄，並不真的佔用多少空間，但與另一人共處一室的感受還是和只有自己的時候不同，擁擠得似乎又上升了幾度。

　　天使以不像天使的粗魯姿勢癱在地板上，貓蹲坐在他的肩膀旁邊，身體側邊貼著翅膀，也不嫌熱。

「我等等要去面試唷。」幸紀開口。

「嗯。」懶洋洋應聲，連眼睛都沒有張開。

「我會順便買晚餐回來，想吃什麼。」

「烏龍冷麵。」

「商店街那間可以嗎。」

「那家不是都很早關門嗎。」

「因為，我面試也不會花太多時間。」抓了抓頭。

　　開始找工作之後他也習慣了，面試自己的人總是露出一樣的反應，臉上寫著「長這麼兇是怎麼回事」、「你只做過便利商店啊」與「誰讓履歷通過的啊」。

「喂喂，不要還沒出發就先喪氣啊。」天使抗議，「掉羽毛了啦。」

「抱歉。」

　　他遲疑片刻，還是蹲下身拾起飄落的羽毛。這次對方沒說「撿了也沒用」，只是看著自己收集了那些潔白，輕輕放在桌上。

　　會不會明天就幫貓取了名字呢。離開前幸紀想。

　　面試如自己預期地不順利，更糟的是，踏出那間漫畫店時他看見了紅色的天空。

「有颱風嗎？」低聲咕噥。

　　商店街的烏龍麵店果然還開著，排隊的時候幸紀聽見一聲悶雷。一陣風刮過，路樹不妙地大力晃動，接著是雨滴斜斜落下，路人們一個個撐起傘，一股許久不見的涼意撲面而來。

　　結帳時他多買了一碗味噌湯。

　　用鑰匙開門，他的單人房很小，一眼就能看盡全部。這種盛夏之時連冷氣都不能開住得當然不舒適，這一秒卻覺得或許也不錯，天使蜷縮在窗邊熟睡，黑髮散落在額前，身體規律起伏。

　　鎖上門、脫了鞋，幸紀把烏龍麵放到桌上，跪坐到天使身邊，然後手撐上地板，壓低身子，鼻尖幾乎要碰上天使的臉頰。

　　吶，為什麼是我。

「喔，」睫毛顫動，高科慢慢睜開眼睛，「你回來了。」

　　揉著眼睛坐起來，天使首先注意到貓不見了，然後被窗外的雨聲拉走目光。雨很大耶。他開口。

「好像有颱風。」

「原來嗎。啊，你的衣服都濕了，怎麼不帶傘？」

「我沒看天氣預報，」他說，接著補充，「這幾天手機不都在你那嗎。」

「吃飯吧。」

「竟然一點愧疚感都沒有嗎。」

　　拆開免洗筷，天使雙手合十說我要開動了，肩膀在尺寸過大的白色居家服中聳起，領口處鎖骨浮現。

「對了，面試怎麼樣。」

「大概應該也是零分，」幸紀回答，「我今天。」

「嗯。」

　　天使點頭，羽毛飄落，伸手夾走他盤裡的豆皮，放入嘴裡。

　　吃飽飯，仍舊是幸紀收拾垃圾，高科靠在窗邊看雨，一邊打瞌睡，真奇怪，不是已經一整天都在睡了嗎。

　　用手機滑了一下求職網站，天使以白天那隻橘貓的姿態縮在地板上，頭頂髮絲碰到了幸紀的膝蓋，叨叨絮絮分享今天看到的社會新聞和迷因。

　　今天運氣不好，看到的職缺不是要求相關科系畢業、就是要三年正職工作經驗，沒有自己能投的，只好起身去洗澡。

　　將外面的氣息沖洗乾淨，在擦頭髮時注意到洗髮精又快用完了，幸紀踏出浴室，不意外地發現那個小傢伙舒服窩在鋪好的被床鋪裡，再次睡著了。

　　不過，他倒是有點能夠理解。這些日子以來每天熱得癱在地上連話都不想說，今天反而因為熱帶低壓帶來的涼爽能睡個好覺。

　　輕手輕腳走到天使旁邊，黑暗中那對皎潔明淨的翅膀更加明顯而有份量。

　　小傢伙現在能夠面朝自己入眠了，幸紀躺進位置裡，湊近一些細細端詳。臉頰幼嫩稚氣，五官清秀細膩，其實不難理解當年 A 同學的心跳煩躁與不知所措。

　　爛透了，我可都是超過三十歲的大叔了啊。

　　替天使拉上薄被，幸紀手擱在小傢伙的腰間，閉上眼睛。

　　幸紀！起床 ——！喂！你在家吧！給我開門啊！

　　隔天一早，他們同時被中氣十足的女聲驚醒。

「亞莉莎小姐嗎？」

「她怎麼會來...... 啊！」

　　視線緩緩聚焦，看清楚房內景象幸紀叫出來。

　　變成災區了。

　　睡前雨轉小，他將窗戶留了一道約十五公分的空隙，而顯然颱風在半夜浩浩蕩蕩過境了，就那十五公分，房內一切被吹得亂七八糟，垃圾桶翻倒，窗前的榻榻米也濕透了，天使睡得比自己更靠窗，翅膀上還夾雜幾片被吹進來的落葉。

　　到底怎麼可能他們兩個都沒醒呢。

　　幸紀！

　　來不及了，再不出聲那女人肯定會破門而入，他迅速扶起天使，拍下對方身上的水珠與落葉，邁開步伐去開門。

「明明在家嘛，幹嘛每次都拖那麼久才來開門啊！」

「早、早安。」幸紀看著推開自己強勢闖入的母親大人，「怎麼來了。」

「昨晚風雨那麼大，來看你死了沒啊。」

「......」

「......」

　　看著兩個並排的地鋪與一片狼藉的房間，亞莉莎疑惑。

「你現在有錢叫小姐了？」

「不......」

「玩這麼刺激，你身體受得了嗎？小心傷口又裂開。」

「我不、」簡直想用手去摀住天使的耳朵，人家還只是國中生啊！

「總之注意安全，該做的防護措施要做，」亞莉莎說，然後搧了搧手，「我也不想碎唸這種事，你都超過三十歲了。」

「謝、謝謝。」

　　想不起來人生上次這麼狼狽是什麼時候，幸紀偷偷瞥向房間角落，只有自己看得見的天使正在偷笑，帶著幸災樂禍與好奇，翅膀興奮地淺淺鼓動。

　　如果時間能停在這一刻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