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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PBL 岳東華 x 高宇杰
Day30: Z. Zenbu.

請各位愛惜公物,不要摔器材。

也不要摔隊友。

休息室正在爆炸中,但是快樂的爆炸,教練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管理也就任由大家去了,只在林吳晉瑋被推擠著和收操滾筒一起跌到沙發上時如此出聲提醒。

今天總歸來說是勝利了,但過程有些曲折離奇。他們在第五局被攻下六分,失了六分,總教練緊蹙的眉頭反而舒展開來,果斷將幾位資深學長換下場,板凳上年輕選手們頓時挺直背脊,臉上冒出機會來了的躍躍欲試與使命感。

高宇杰脫下面罩和護具,趴在球休護欄又叫又跳看著學弟們一分一分打回來,最後在第八局追平並超越,最終贏下比賽。

而他今天有一次雙殺打,和兩次沒擋下暴投,分別送了壘包和分數。

換座位後兩人置物櫃就不在隔壁了,岳東華越過吵鬧的學弟們望向高宇杰。對方看起來還好,一邊換衣服一邊嘲笑剛被許庭綸救出來的林吳。

但誰知道,這個人每次都嘛看起來沒怎樣,結果喝了酒就哭,有時候沒喝酒也哭;明明不看社群留言,卻還是默默承受惡意 —— 這倒不能怪那傢伙,有時候 LINE 打開新聞標題就掛在首頁,還挑著最難聽的話寫,不看也必須看。

嘖。

岳東華其實很清楚自己會有那種,想的和說的和做的通通不一樣的毛病。不只是棒球,生活中也一樣,就是身體跟腦袋對不起來,念頭出來了但策略還沒,也等不了,就先行動了。

他清楚但沒有辦法,「我知道啦」那句被不同人糗了很多次的口頭禪,大概還要跟著自己一段時間。畢竟運動員總是先相信身體反應,尤其是遇到危機或有想要守下來的局面時。

於是一片混亂中,岳東華拾起某支非常熟悉的手機,放進褲子後面的口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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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主場外野後方蓋起百貨建築,外牆顏色掀起一些討論,不過他這裡是影響不大。高宇杰心想。

太遠了,這個高度會影響視線的主要還是打者,或者自己的護具。

球若提前落地,或者在碰到球棒後垂直向上竄,他的第一個反應總是掀起面罩確認狀況。脫開那瞬間被熱氣與濕氣長時間悶住的臉獲得自由,伴隨著找不到擋不下球、而跑者正奔向下一個壘包的恐懼。

另一方面他聽說過,野手們似乎覺得比起建築物,更讓人困擾的其實是夕陽。

直到九月之前,下午開打的比賽都需要準備運動墨鏡,跟著太陽落下的狀況拿下又戴上,這個半局需要,下個半局又不要了,試圖搶回被光線吃掉的球。

把我也吃掉好了。高宇杰在心中喃喃道。

他那時候很疲累,打擊往下掉,守備還撐著,應該說必須撐著。

林吳受傷離開一軍,幾個禮拜由他連續先發,雖然不特別沮喪難過,但就真的很累,累到流露在臉上,別人看起來可能覺得壓力很大。

星期天的比賽剛結束,王峻杰教練便特別走過來說你想先回飯店休息也沒關係。高宇杰搖頭。

洗過澡換了衣服戴上黑框眼鏡,第一個表演是歌手和球員們合作的年度主題曲,他趴在一壘側休息室的護欄聽完整首歌。

岳東華看起來相當緊張,好好笑。這麼好笑的樣子自己怎麼能錯過。

後來陳統恩打出成績,有媒體去問總教練關於捕手輪值,教練透過翻譯講了很多。

那篇報導高宇杰也看了,先不說翻譯後的文字隔了一層口氣和情緒,這位日籍總教練的用字遣詞總是深奧,他其實根本上地覺得平野所有的媒體發言都是一種策略。

「想讓小高至少在出賽場次上取得第一名」「他本人對於這件事展現出野心和渴望」「上一季,他還會不解為什麼要排一天輪休讓二號捕手蹲捕」。

老實說他沒有太大感覺,也不擔心林吳因此產生什麼想法 —— 那傢伙很好懂,壓力大就哭,開心就叫自己請客,並且隨時都在肚子餓 —— 做為一名職業球員,如果完全沒有人討論那才真的糟糕了。

不過可以想像的是,網路上一定會出現某些留言。

當然要說最震撼的還是經典賽那次,經歷過鋪天蓋地的烈火,高宇杰認為已經沒有什麼能嚇到自己,但他仍然花了一些時間才意識到,自己被惡意淹沒的樣子也帶給隊友們不小的衝擊。

其中又對離自己最近的岳東華最不好意思,他知道對方直到現在都豎著那張網子。

包含打擊低迷時賽後與自己一起走出球場,和俊秀學長一左一右直到上巴士;待在同一個空間只要超過五分鐘沒說話就會開口問「你現在在滑什麼」。以及,球員之間小遊戲的懲罰會有藤條打屁股、泡冰水一分鐘、彈額頭、彈脛骨、彈不好說的地方,但永遠不會出現「在 PTT 上搜尋自己的名字」這種提議。

就像他直接湊上去用對方脖子上掛著的毛巾擦臉之後,對行銷組攝影機說的「我們之間不用謝啦」,高宇杰不打算說謝謝,但會留下來聽歌,並在這樣的報導出來之後去跟岳東華擠一個房間。

既然強調沒事沒有用,那就反過來吧。

他會說「我沒有想要一軍只有我一個捕手」和「但我也沒有不想上場」,然後迎接預料之中的「廢話當然啊,白癡喔」的回答。

知道擺出哪種程度的依賴 —— 至於實際上需不需要就先不討論 —— 能讓那傢伙停止擔憂,又不至於嚇壞,這個技能算不算捕手必備的善解人意呢。

高宇杰想,然後輕輕笑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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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你在找手機,是在我這,但我沒有要給你。岳東華看著剛踏入自己房間的高宇杰說。

說完這些就是全部了。他有點懊惱。

還沒想好要怎麼表達完整的意思,關於連三天客場,來回球場和飯店,能接觸外界、精確一點來說是被外界接觸到的,就只有手機了。

前輩和心理老師都說過,現在網路速度飛快,話題一天就會過去,今天發生的事明天便沒人討論,所以撐過一天就好了,自己只要一天不讓高宇杰滑手機就好了。不論是「暴傳」或「靠替補贏的」或「連續七個打席沒有安打」或「笑死這樣也主戰捕手這隊真的沒人了」,都會被忘記。

房裡只剩冷氣運作的聲音。

岳東華看著對方,沒有要退讓,不確定這會不會變成兩人的第一次吵架。

高宇杰也看著自己,開口。

「我沒有在找手機,」對方抿唇,淺淺地笑,表情像是萬分無奈、又像下一秒就會哭出來,「我在找你。」

岳東華愣住。

「去吃宵夜吧。」

「喔,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