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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餐藍調 田窪優太 & 佐藤耕助
Day21: S. Sticky.

佐藤曾經徹底忘記非常重要的事情。

在一件事如惡夢般徹底失敗之後,記憶延伸成迷霧,他以為是大腦為了自我保護模糊了太不堪的細節,或許真是如此,可總覺得有些什麼也跟著剝落,消散其中。

離開曾野心勃勃付出一切的職場,佐藤走進諮商診所,花了很多時間,終於進展到能夠承認那段惡夢,以及自己當時很糟、是個很糟的人,但可以從現在開始變得更好。

想變好,可獨自一人坐在租屋處又時常懷疑有沒有可能,畢竟都這樣了,連做料理也感覺不到樂趣了。

直到收到池岡的訊息,一起吃了頓飯,道別前對方開口「我很感謝你當初陪我練習到天亮唷」。

而他聽見那句話從耳朵鑽進心臟的聲音,眼冒金星,像是有人拿鍋鏟狠狠敲在自己的後腦。

是這樣啊,原來我當時有陪他練習啊。

那件很重要的被自己遺落在心底深處的事竟然是,或許他根本也不曾是很糟的人。

佐藤想過要換掉家裡燈的顏色,總覺得煙燻般的昏黃沒什麼精神,看不清楚食材與刀具的光澤。

焦慮起來老是對什麼都不痛快,但又找不到理由行動,吃著便利商店的微波烏龍麵當晚餐的自己,冰箱裡只有氣泡水和快過期的醃漬物,需要看見什麼光澤。

後來開始進行「晚活」,先是和田窪一起,後來加入了蒔田。他悄悄買了新的主廚刀,卻突然覺得暖色系的黃光也不錯,他們三個都怕冷,客廳的顏色趁著冒著煙與香氣的火鍋,感覺更溫暖了。

「對啊,我也覺得這樣很好。」田窪點頭。

佐藤的目光卻聚焦在其他地方,「優太真的很喜歡立領襯衫呢。」

「咦,我有洗衣服啦!」那人無奈笑,一邊把剛脫下的外套掛好,「就算是之前一團垃圾的喪屍狀態,也只是房間慘不忍睹而已,我還是有每天洗澡換衣服的。」

我不是那個意思。他跟著笑了,暗自躊躇。

上個月田窪吃過飯,像突然找到靈感那樣著急地打開電腦,在自己的公寓幹勁十足地加班。

佐藤幫對方拿了睡衣放好洗澡水,胸口漫起一股異樣的情緒。田窪是太過美好的存在,他甚至不敢開口問「你要進房間睡嗎」。

他以為對方申請留職停薪後會消失一段時間,回老家休息,或者去旅行,然而第一週田窪就傳訊息過來:這禮拜的晚活要哪一天好呢?

那人說雖然每天做的事情差不多,但放慢步調的感覺很好,看書、看電視、整理研究過去想做但沒成功的企劃,然後就肚子餓了。

「肚子餓就會不知不覺走到耕助家呢。」

今天也是如此,佐藤在商店街遇到田窪,便一起走回來。

餐廳將在明年初開幕,最近採買餐廚具、設計菜單、試菜十分忙碌,不知不覺地,每個環節中似乎都有田窪參與的身影。

「要不要留幾件衣服」「優太」「在這裡」「過夜」幾個字在喉頭飛舞,心中反覆排列組合,佐藤最終還是說不出口。

從學生時期起料理之於自己先是志向,後來成為技術與成就感,再後來墜入深淵一度以為會失去,到現在,又重新有了幸福的感受。

但佐藤知道那是不一樣的。吃到老夫婦食堂的炸豬排定食,和看見田窪坐在餐桌前微笑等待的瞬間,儘管同樣感到溫暖滿足,但成分並不相同。

「對了,要不要吃山藥?昨天跟同事們聚餐,上野小姐給我的。」

佐藤接過塑膠袋,心中冒出疑問。

為什麼這個人能這麼溫柔呢。身體裡面的靈魂也是微笑著的吧。

田窪拯救了自己,不論是學生時期或現在都一樣。

因為想成為料理人和父親吵架的時候,從對方那碗普通至極的咖哩中找到活下去的意願;這回以為自己再也無法成為廚師,依然是因為田窪的「這麼一起做菜吃飯很不錯呢」,讓他回到廚房。

這傢伙對每個人都有著無藥可救的溫柔。

一起做聖誕蛋糕會記得把鮮奶油上的草莓留給遲到的蒔田裝飾,在山木先生說「之後也偶爾一起吃飯吧」時笑著答好,以及聽到自己考慮接手食堂後微笑道「是耕助的話感覺可以做到」。

而直到田窪在這裡過夜那次,佐藤才知道對方的疲憊與傷痕累累正來自這些溫柔。

他坐在地毯上手交握在腳踝之前,聽田窪輕輕淡淡地說起工作。

心疼但不意外的是,對田窪而言煎熬的並不是超出負荷的工作量或永無止盡沒辦法達成共識的會議,而是被壓力逼得喘不過氣失控了一瞬,就必須用接下來的一整天懊悔,最後因為沒有在過想要的生活感到痛苦。

「我可以一起磨嗎?山藥。」湊過來興致勃勃地問。

嗯。他點頭,把剩下一半的山藥遞給對方。

「黏黏的,真好。」

田窪的體溫透過棉質襯衫柔和地傳過來,成為日子裡的安全感。

畢竟如果說高麗菜捲是求婚的料理,那他便很好奇,這碗山藥蓋飯是否能夠傳達出自己此刻的心情,「我也是被你拯救的」以及「我還是想和你一起吃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