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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后 曾雅欣 x 陳偉任
Day27: W. Would You Garantee.

四十二人座的巴士播著 KTV 熱門歌曲,兩支麥克風被傳來傳去,乘客們深情款款地扯開喉嚨大唱情歌,空間內瀰漫著故做憂愁的青春生澀。

切到下一首歌,某個熟悉的女明星赫然出現在畫面中。

「哇,是周凡耶」「她好漂亮喔」「這首歌 MV 找她演真的很適合」車上學生們七嘴八舌地稱讚。

流氓有些難為情,想慢慢滑進座位中躺平,卻發現身邊的傢伙正與自己同步,像一團融化的冰淇淋,從肩膀、脊椎、膝蓋到腳掌,消失在一排排的椅背水平線之下。

流氓笑出來,伸手推了一把摯友。

欸,好歹她是我的女神,你也尊重一下。

「什麼女神,你之前根本不認識她。」陳偉任沒好氣道,「她是史艾瑪的女神啦幹。」

今天拗不過妹妹的請求,又來協助高二愛班的班遊,不過跟上回不一樣的是,這次他把阿任也拖來了。

高中女生真的是全宇宙最難理解的生物,早上剛見面自我介紹的時候,他發誓明明還有幾個同學小聲讚嘆阿任哥哥很帥、單眼皮像韓國歐巴;怎麼不到一個小時,就變成看著自己和流氓竊笑,眼神像是看著一對韓國戀綜剛配對成功的情侶。

「搞不好真的已經寫好了一整個節目腳本,在她們腦袋裡。」曾雅男幸災樂禍地說,「好奇的話,要我幫你們問問看嗎?」

「不,請不要靠近我兄弟,」流氓義正嚴辭道,伸出一隻手擋在陳偉任前面,「他今天由我來守護。」

「......」陳偉任聽見遠處傳來小小的驚呼聲,這個動作似乎讓那些小女生更開心了,但他不想告訴流氓。

班遊行程其實很簡單,大家一起去九份學習茶文化、逛老街吃芋圓,傍晚放完天燈就回家。

看似無害的一日遊沒想到很快發生插曲,他們在關西停了二十分鐘稍作休息,發車後巴士都還沒駛離休息站,班長就大叫手機不見了。

曾雅男請腳程快的流氓下車幫忙找,但班長不確定自己是忘在美食街或紀念品店,陳偉任只好跟著去,兵分兩路把握時間。

好不容易找回手機,抵達目的地時,又有同學在下車的瞬間打翻珍珠奶茶。

—— 這些人真的是十七歲嗎。明年就要成年了沒錯吧。陳偉任喃喃自語。

流氓則注意到司機滿臉憂愁,連忙說大哥你先去抽根菸休息一下吧,我們來清就好了。

風光明媚,說著不同語言的觀光客熙來攘往,他們和附近店家借了拖把和抹布,認命地刷洗遊覽車階梯。

陳偉任瞇起眼睛,注意到流氓隨著動作上下飄動的髮絲。

「你不燙你的自然捲了?」他問。

「嗯,就放著好像也蠻好看的。」

「誰跟你講的。周凡喔。」

「嗯。」

果然啊,自己講了幾百次都沒用,女明星一開口就馬上聽進去,見色忘友。

「幹嘛,吃醋喔。」流氓沒有回過頭卻好像能看見他的表情,語氣欠揍地開口。

吃什麼醋啊早就習慣了。

他沒好氣道,突然覺得天空也沒那麼藍了,看來就算是山區畢竟在台北空氣也沒多好,人又多又擠,剛剛拇指還被水桶破裂的邊角劃出一道小傷口,氣死。

這很幼稚他也知道。

但自己就是無法克制地感到憤怒,或許根本與周凡無關,那些之於他已經成為一片模糊的群像,比自己這邊能提供的更有趣、閃亮、充滿「夢想」。

所以生氣。關於前女友被搶走之後,最好的朋友可能也即將要。

哈,騙誰啊。陳偉任很快否定了這些解釋。

比自己更怎樣的意思是被放在兩端比較了對吧,但他有什麼能被放上去的嗎。

就只是個無法同理交往對象、在應該給予支持時只有酸言酸語和冷漠所以被拋下的廢物而已。

就算被說擁有動物般的長相,陳偉任也很清楚自己不是什麼小巧可愛的貴賓或約克夏,超過一百八十公分的身高,在這麼狹窄的世界無處可躲。

偶爾被情緒吞噬,這樣的感受會更加強烈,讓他難以呼吸。

每當這個時候,陳偉任總覺得自己物理上地無限放大,像是吃了那塊寫著「吃我」的蛋糕的愛麗絲,衝破屋頂、被卡住動彈不得,窘迫而無助。

這麼大的身軀,如此狼狽的情境,誰會注意到他拇指上的那塊劃傷。

回過神,陳偉任發現那傢伙竟然不見了。

看向借他們打掃工具的相館,玻璃窗望進去依舊空無一人。該不會還完東西自己先去亂晃了吧,不可能耶,留他在這邊等司機未免太過份。

拿起手機找到與對方的對話框,考慮應該輸入「我好餓」、「你去廁所嗎」還是「其實你們都一樣吧」。

「白癡喔我去買 OK 繃啦。」

猛然抬頭,是流氓瞅著自己與自己的手機畫面,懶洋洋道。

「咦?」

「咦個屁,你手不是割到嗎。」那人說,然後拉過他的右手,「我看。」

愣愣伸出手,看著對方,流氓的手很大,手指修長,動作卻十分細緻,撕開 OK 繃,邊壓邊貼,那塊黏性繃帶就這樣將傷口圍繞,一絲縫隙也沒有。

「好啦,我來守護,說到做到。」對方很滿意,單手把包裝垃圾揉進掌中,塞到口袋裡。

而陳偉任說不出話,感覺喉嚨有什麼滑過。

可能是縮小藥水,童話故事裡面那種,轉眼之間四周景物又正常了,他的身體回到衣服裡,世界的尺寸亦正確,大約只容得下無條件接受而喜歡自己每一種面向的那個人。

題目取自李泳知的歌〈small girl〉